正文 五十八:磨镜春闲看落花(六)

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看见李蝉在宫墙下缓缓抬起手,去触碰那片痕迹浅淡的青痕,尚未触及青痕,又像是摸到火炭似的一下缩回来,那只修长的食指被割开一道不浅的伤痕,血一下流了出来。

得月楼上,吕紫镜站在云阑旁,远远望着苍狴的青影,洁白的胡须下嘴唇张阖,低低说了一个“收”字。

鲜血嘀嗒落在青石砖上溅出猩红的痕迹,李蝉看了一眼滴血的手指,封住流向食指的血气。

苍狴忽然嘶了一声,道道剑气从它的伤口中飙射出来,李蝉猛地抬头,呼一下,幞头被风掀飞,满头黑发迎风狂舞,风一过,又低伏下来。

一道凛冽萧杀之风自巽宁宫刮起,刮得东宫的草叶笔直如剑,唰的指向得月楼,风一过,琉璃花坛里的花儿簌簌落下。

神坛旁几名巽宁宫仪卫袍袖被吹得嗤啦作响,捧在手里的剑,似欲乘风而去,然而这道风太快,迅速刮过之后,仪剑只是微微一震,几名仪卫以为是错觉,只在心里暗暗嘀咕,明明仲春时节,怎就突然刮起了一道肃杀西风?

西风转瞬间刮过巽宁宫,直上云霄,流云被一下击散,隐约显露出一道剑痕,很快,剑痕又消弭在高天的寒风里。

这道锋锐无匹的剑气刮到得月楼的云阑边,却一下变得温柔起来,如春日绕柳的微风一般,乖巧地钻进吕紫镜的袖口,除了让粗葛衣的袖口荡了一下,就没再闹出别的动静。

……

李蝉顺着剑气的去向朝西望去,远远的,得月楼的笔直如剑的身影直刺苍穹。

他看了半晌,丹青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,最终只皱了下眉,便转头打量苍狴。

苍狴遍体伤痕,黑血从伤口里淌出来,看似更加严重了,然而剑气已去,血流之后,便隐隐有结痂的征兆。

青鳞覆盖的蛇躯缓缓游动,那双墨绿色的蛇瞳与李蝉对视着,点了点头。

李蝉又回头看了一眼得月楼的方向,沉吟了一下,提笔对着壁上的苍狴图点画勾勒起来。没了剑气阻隔,苍狴的伤势正迅速好转,万灵朝元图的气机流转也通畅起来。

笔毫每次点画勾勒,都与万灵朝元图的气机流转一致。

李蝉一时有些无法判断,究竟是自己引动了万灵朝元图的气机,还是自己在跟随着万灵朝元图的气机流转行笔?

他唯一能确认的是,自己观尽万灵朝元图后,对这一幅壁画已了然于心了。

日薄西山,东宫残存的暮光已十分黯淡,但没人去拿灯笼火把,众人极力睁大眼睛。

李蝉站在壁下,凌空挥动那只没墨的画笔,而宫墙上那片颜色惨淡的青痕,竟浮动、流转,悄然无声的,一只人首蛇神的青色苍狴,像是从墙壁里钻出来似的,被画在了丹垩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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